提问：陈志雄 福建援疆厦门分指挥部指挥长、新疆吉木萨尔县委副书记 

　　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加强预期管理，协同推进政策实施和预期引导，提升政策引导力、影响力。请问，如何加强预期管理，提升政策引导力、影响力？

　　解读：孙学工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决策咨询部主任 

　　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加强预期管理，协同推进政策实施和预期引导，提升政策引导力、影响力”。此前，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多次提出预期管理的内容，如2022年提出“从改善社会心理预期、提振发展信心入手，纲举目张做好工作”；2023年强调“多出有利于稳预期、稳增长、稳就业的政策”，将“稳预期”放在首位。这些论述表明预期管理已经成为我国当前宏观调控的重要内容和手段，要不断深化对预期管理的理解，提高对预期管理重要性的认识，丰富预期管理的方式方法，提升预期管理的效能。

　　预期是影响经济活动的重要因素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活动是经济主体行为决策的结果，而经济主体的行为决策不仅受到现实经济条件的影响，也强烈受到其对未来预期的影响。经济主体的信心和预期会显著影响投资决策。当企业家对未来经济前景充满乐观预期时，会增加投资、扩大生产规模；反之，若预期悲观，企业会削减投资、收缩业务，抑制经济增长。公众对通货膨胀等经济变量的预期，会改变消费和储蓄行为，进而影响经济运行。美国2008年金融危机就是预期影响经济活动的典型案例。危机前，对房地产市场预期过度乐观，银行大量发放次级贷款，购房者也因预期房价持续上涨而过度借贷。这种乐观预期推动房价不断攀升，金融机构还将次级贷款打包成金融衍生品出售，进一步放大风险。然而，当房价开始下跌，市场预期迅速转向悲观，购房者违约率上升，金融机构资产大幅缩水，引发信贷紧缩。企业因预期融资困难、需求下降，纷纷减少投资和生产，消费者因担心失业和资产贬值，削减消费，最终导致经济陷入严重衰退。可见，预期影响经营主体的行为选择，进而导致或放大经济活动的涨跌，是决定经济运行态势的重要因素。

　　预期管理是宏观调控的重要内容和手段 

　　预期管理作为宏观调控的重要内容和手段，在稳定经济运行、提升政策效果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理性预期学派认为经济主体会利用所有可用信息对未来经济形势作出无系统性偏差的预期，并据此决定或调整自身决策，使得宏观经济政策的效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众预期的形成和变化。因此，有效引导和管理预期，是实现宏观调控目标的关键环节。如果政策制定者能够合理引导公众预期，使政策与公众预期形成良性互动，就能降低政策实施成本，增强政策效果。从理论层面看，尽管预期是经济主体的自主行为，但由于政府在市场经济中居于特殊地位，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方式引导和管理预期的。这种特殊地位主要表现在：一是政府拥有系统全面的信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不是信息的唯一来源，特别是在微观信息方面政府不具备优势，但宏观与经济整体信息仍主要由政府产出和掌握。二是政府自身是经济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行为对整体经济运行产生重大影响，发达国家政府部门占GDP 的比重多在40%——50%。三是政府或公共部门在一些关键市场上居市场支配地位，这些关键市场对经济运行产生重大影响，如基础货币供给。四是政府监管的规则和实施力度也对经济主体预期和行为产生直接影响。

　　加强预期管理十分必要 

　　新冠疫情结束以来，我国总体经济形势稳中向好，高质量发展稳步推进。但受国内外经济形势与环境变化导致的不确定性增加等因素的影响，经济主体的预期仍然较弱。当前表征预期的企业家信心、消费者信心等软指标总体表现不如经济增长速度、居民收入等硬指标。如2025年一季度企业预期指数为110.3，4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为87.80，虽较前段时期有所改善，但仍均低于疫情前，也明显低于历史高值。从国际环境来看，全球经济增长乏力，经贸规则处于变动中，不确定性显著增强。主要国际组织多次下调今明两年的全球经济增长预期，全球经济出现衰退概率上升，全球贸易减速明显，我国外需环境更加严峻。美国“对等关税”扰乱全球贸易秩序，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贸易壁垒不断增多，贸易环境持续恶化。美国对我国打压遏制不断升级，持续扩大核心技术、关键元器件和重要设备的禁运断供范围，在一些领域实施脱钩断链。这些外部不确定性因素，使得我国企业面临订单减少、供应链安全受冲击、对外投资风险加大等难题，一些企业对未来盈利和市场前景感到担忧，投资与生产积极性受挫，预期转弱。从国内看，我国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增长由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增长，经济增速出现一定回落，这是经济发展的正常过程，但对一些企业而言，习惯的市场环境发生了改变，需要重新适应，特别是有一些市场达到了历史峰值进入减量发展阶段，企业经营面临的挑战更大。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有关质量、环境、社会等方面的标准更高、监管更严，企业面临的监管环境更为复杂，企业合规经营的难度上升。此外，新冠疫情对企业和居民的财务与心理冲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预期。总之，当前存在预期转弱与需求不足相互加强的态势，加大了经济下行压力，也影响政策效能。为巩固经济回升向好的态势，有效利用政策资源，十分有必要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进一步完善和加强预期管理。

　　加强预期管理的举措 

　　预期管理作为宏观经济治理的重要手段，在稳定市场信心、提升政策效能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当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加强和完善预期管理显得尤为迫切。需要从多方面着手，稳定经济主体的中长期和短期预期。

　　发挥好五年规划等中长期规划的作用，积极引导中长期预期。五年规划作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战略指引，在引导中长期预期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制定经济社会发展五年规划是我国显著的制度优势，它不仅勾勒出国家发展的宏伟蓝图，更涵盖了经济增长、结构转型、产业升级、重大项目建设以及社会民生改善、生态环境保护等全方位的发展信息。

　　进一步增强目标与政策的信誉度。政府能够有效影响预期的重要前提是其目标和政策具有良好的可信度。我国经济发展年度目标中包含有经济增长、价格、就业等指标，对经济主体有良好的引导作用。要增强目标和政策的信誉度，一方面要提高目标制定的科学性，充分考量国内外经济形势、兼顾可能和需求，确保目标既具有前瞻性又符合实际。另一方面要明确目标对全社会是预期性的，但对政府部门具有刚性约束性，各部门出台的财税、货币、产业等政策都要紧紧围绕实现目标精准发力，形成政策合力。

　　加强前瞻性指引。企业、消费者等经济主体的决策高度依赖对未来政策、经济走势的预期。前瞻性指引通过官方渠道提前释放明确的政策方向（如利率调整路径、财政支出计划），从而引导经济主体作出与政策方向一致的决策，避免市场因信息模糊而产生误判。前瞻性指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与政策实施一样的效果，也有利于节约政策资源，保留政策空间。在当前不确定性较大的情况下，应特别加强对经济运行走势的预期引导。

　　提升监管制度现代化法治化规范化水平。稳定透明可预期的监管环境，是稳定企业预期、增强发展信心的关键一环。当监管规则清晰明确、执行标准统一且具有连续性时，企业能够清晰预判经营行为的后果，进而更安心地制定长期发展规划、加大创新投入和生产布局。反之，监管的随意性和模糊性，会使企业不敢贸然进行投资决策，阻碍经济活力释放。当前部分领域仍存在监管标准变动频繁、力度时松时紧、选择性执法等问题。提升监管水平，首先要在充分考虑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和企业承受能力的基础上，科学制定监管标准并明确标准提升路径，监管标准调整前，需与相关利益方充分沟通，并设置合理过渡期，避免政策“断崖式”变动。其次要强化监管服务与合规支持。监管职能需从“单一管理”向“管理+服务”转型，不仅要规范企业行为，更要为企业合规经营提供政策指导、流程优化等支持，助力企业降低制度性成本。最后要完善监管救济与约束机制。建立健全监管纠错机制，通过行政复议、司法监督等途径形成对不合理监管行为的刚性制约，同步强化监管信息公开，切实提升监管公信力，为企业营造公平有序的发展生态。

　　进一步推动社保体系扩面提标。社会体系的覆盖面与保障水平是影响消费者预期和信心的重要因素。我国社保体系的制度性覆盖面已经很广，但受各种因素影响，部分人群仍然不能充分享受保障，要进一步提高社保体系的实际覆盖水平，将灵活就业人员、农民工等群体纳入保障，加快全面推行由常住地提供基本公共服务制度。社保资源使用也要更加针对个人和家庭难以承担的风险如大病、失能等，这对改善预期的效果更好。